2012/5/1 16:05

□文/本刊記者 李 楠

幾乎是一夜之間，蔬菜價格突然成了中國大地上最熱門的話題。

2011年4月16日下午，山東省39歲的菜農(nóng)韓進，在貧瘠而簡陋的家里用自縊的方式結(jié)束了自己的生命。盡管一直承受著生活帶來的巨大壓力，然而最終壓倒他的，卻是每斤8分錢的傷心菜價。

緊隨其后的是，我國各地蔬菜主產(chǎn)區(qū)同時出現(xiàn)菜價暴跌。2角，1角，8分，6分……包菜、萵筍、菠菜、油菜、小白菜、芹菜的價格全都跌得慘不忍睹，卻依然找不到買家。無奈的菜農(nóng)任由蔬菜爛在地里，因為僅僅是收割的成本，很可能就超過了它的賣價。

一個菜農(nóng)的死，如同黑暗的手，拉開了新一輪菜賤傷農(nóng)的序幕。然而詭譎之處卻在于，蔬菜爛市的同時，之前不斷飆升的蔬菜零售價格卻并未隨之有明顯下跌。菜貴傷民，菜賤傷農(nóng)。蔬菜市場陷入了一個詭異的怪圈。

從田間到餐桌，蔬菜身上十余倍的差價丟失在了哪里？各方的見解中，盲目擴產(chǎn)導(dǎo)致蔬菜供過于求，物流成本上升，流通環(huán)節(jié)繁多，利潤被渠道所盤剝，被認為是造成菜價困局的主要原因。然而《商界》記者經(jīng)過調(diào)查卻發(fā)現(xiàn)，此輪菜賤傷農(nóng)的根源遠非如此簡單。菜價怪圈的背后，是一場潛伏了半年的多方對賭博弈，最終在這一刻，以必然的悲劇形式崩盤。

游資的退路

如果能回到半年前，也許有人會覺得，這一輪的菜賤傷農(nóng)，早在2010年秋天便已經(jīng)開始醞釀。

2011年5月底，山東壽光農(nóng)產(chǎn)品物流園1號交易大廳里，菜商龔家龍向記者回憶起大半年來詭異的蔬菜行情。

2010年11月底，同樣是在這個交易大廳內(nèi)，龔家龍面對著眼前大貨車里一大半還未售出的白菜，似乎是突然之間陷入了迷茫。

就在一個星期以前，白菜的價格還在每斤1.2元，但短短幾天之內(nèi)，卻跳水到每斤不到0.5元，而當時，他從農(nóng)民手中收購的價格是每斤0.4元。龔家龍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，販菜10年以來，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行情。

直到2010年11月20日之前，壽光乃至整個中國的菜價就像是一群脫韁的野馬一路瘋漲，甚至成為2010年10月份CPI創(chuàng)25個月以來新高的重要原因。然而在那之后，仿佛一夜之間，菜價卻突然轉(zhuǎn)向暴跌。短短的十余天，部分蔬菜價格甚至驟降一半。

而龔家龍和他的同行們不知道的是，此時，就在他們身邊，一場大規(guī)模的蔬菜拋售正在上演。

蔬菜價格的瘋漲促使國家加大了調(diào)控力度，2010年11月，國務(wù)院出臺“國四條”、“國十六條”等措施穩(wěn)定物價，特別提出了要加大對游資炒作的打擊力度。

政策的重壓之下，之前“炒菜”的投資者，開始謀劃退路。2011年5月，記者輾轉(zhuǎn)找到了一名曾經(jīng)參與白菜炒作的投資者王漢強（化名），幾番猶豫之后，他向記者回憶起當時那場撤離的經(jīng)過。

2010年秋天，王漢強在山東壽光以每斤0.8元的價格，收購了100萬斤白菜，在當?shù)刈饫鋷齑娣拧?jù)他回憶，當時外地投資者收菜囤菜的熱情，甚至讓壽光的冷庫成了緊俏物資?！皣鶙l”出臺前，正是投資商囤菜最瘋狂的時候，壽光及周邊大大小小的冷庫，都早已被外來囤菜者搶占。而在壽光蔬菜交易市場上，投資商的大量搶購，更推動著白菜的批發(fā)價格達到每斤1.2~1.5元的高點。

轉(zhuǎn)折的節(jié)點就在這個最瘋狂的時候到來。平抑菜價，嚴查游資的政策出臺后，一開始王漢強還能穩(wěn)得住，因為他身邊的大多數(shù)投資者，也都在靜坐觀望。然而，總會有人先打破平衡。隨著各地調(diào)控力度的加大，終于有投資商開始拋售手中的蔬菜。當大量囤積的蔬菜驟然集中投向市場，超過了消化能力的供應(yīng)量開始在一夜之間拖動蔬菜批發(fā)價格下跌，哪怕在當時看來，這種下跌僅僅是一兩毛錢，然而卻如同一枚信號彈一般，引發(fā)了蔬菜拋售的連鎖反應(yīng)。

在王漢強的記憶里，當時蔬菜的拋售數(shù)量是和價格的下跌幅度成正比的?！?.2元一斤的時候，大家都在搶著收菜，價格降到1元一斤，就會有10個人拋售，降到0.8元一斤，就會有100個人拋售，越拋價格越降，越降剩下的人就越要拋?！?/P>

這一切，都在短短的幾天內(nèi)發(fā)生。當壽光蔬菜市場上白菜的價格降到每斤0.5元，王漢強眼看著附近的倉庫空了一半。他估算，大約有一半的投資者，在那一輪拋售中撤離壽光蔬菜市場，剩下的一半，像他一樣強撐著準備賭一把，看看下一輪的行情。

然而這還不是最瘋狂的賭徒。在那一輪拋售達到頂峰時，王漢強發(fā)現(xiàn)，竟然還有投資者在白菜每斤0.4元的行情下收菜存進倉庫，寄望拋售過后菜價有所反彈，以拉低手中白菜的價格，彌補之前的損失。

在他看來，如果站在現(xiàn)在回望，也許正是這些賭徒們的收購，無意中在時間上延緩了菜價最終崩盤點的到來。